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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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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世安院的書房之中,黑漆嵌螺鈿桌案上擺放著寥寥幾樣物件。李綿澈不喜雜物,更不勞煩筆墨。然這空蕩蕩的書案,卻絲毫不妨礙李綿澈把無盡國事料理得清晰利落。

晚淮知道李綿澈近來在忙渭北侯的事,故而很多小事他都暫時按下不報,以免給主子增添煩惱。比如之前要自己查問的公主一事。

但讓晚淮沒想到的是,李綿澈竟又親自問了一遍,公主近來忙什麽。

看來太傅大人的確很把公主放在心上。晚淮如此想,略拱手把近來查到的事一一說明白,之後便一言不發地等待李綿澈的指令。

很多時候,晚淮覺得李綿澈是個猜不透的人。比如前幾日在朝堂上,一向對渭北侯極為不滿的李綿澈竟然提議要給渭北侯的封地修繕驛道,而且一修便是十數條。這件事幾乎引得朝廷一片嘩然。甚至有人說,太傅大人畏懼渭北侯,是在刻意討好於他。

晚淮雖然不至於聽信這些人的昏話,但也實在想不明白,主子的心裏到底是怎麽想的。

他這邊正低眉斂目想著,便聽外頭有人來傳話,說是晚膳的時辰到了。

“大人,您先用膳吧。”晚淮勸道。

李綿澈嗯了一聲,隨手將眼前精致的皇輿圖收起來,淡淡道:“公主與孟府來往,無論是何緣由,都與朝政息息有幹。你即便事忙,也要囑咐手下人時刻警醒。”

“是。”晚淮沒想到李綿澈想到的是朝廷大事,立刻十分堅定地答應下來。

另一邊的膳廳裏,顧輕幼正等著李綿澈一同用膳。遠遠瞧見他走來,顧輕幼便起身問小叔叔安。

方才還眉目寡淡的李綿澈立刻噙了一絲溫和的笑意道:“今天倒是眉飛色舞的。”

顧輕幼笑著坐下,耳畔的淡紫色寶石輕輕搖曳,眼底光彩流轉道:“小叔叔你可算來了,我有事要跟你商量。”

“那我可要好好聽聽。”李綿澈耐心十足。

顧輕幼雙手的指尖彼此勾著,轉了幾圈,方赧然道:“有人送了我一件禮物,我想送一件回禮。一定不要太貴重的,不過也得體現出我的心意來。小叔叔你最聰明了,你告訴我,我送件什麽合適?”

李綿澈悠悠夾了一筷子炙魚肉在青瓷碟中,眼看著魚肉上遍布小刺,一時不耐,微微蹙眉道:“所以,那人送你的禮物是什麽?”

顧輕幼嘴唇輕挑,眼尾也勾勒出一道上揚的弧度,道:“不是什麽值錢東西,不過是一把傘罷了。”

“一把傘啊。”李綿澈將碟中魚肉用筷子戳成肉糜,唇畔的笑意卻是越來越濃了。“雨中送傘,的確情誼匪淺。”

“小叔叔。”顧輕幼佯裝板著臉嗔怪,可轉瞬又撒嬌道:“您別鬧,可不是什麽情誼不情誼的事。只是我來到譽州這麽久,還沒交過什麽朋友,這是頭一個。要是,要是您不教我,我就只能去找義父教了。”

李綿澈眸如星河,神若琉璃,“若如此,你義父定然會責怪於我。”

顧輕幼不過一句玩笑,此刻聽他如此說,唯恐他擔心是否沒照顧好自己,趕緊搖頭道:“不過說起來,我也不知道去哪找義父了。哎,還是賴在太傅府裏得好。所以,小叔叔,你得幫我。”

“好。”李綿澈淡淡一笑,用手指輕扣膳桌道:“你先用膳。用過膳,我帶你去庫房裏挑便是。”

顧輕幼聞言利落地答應下來,眉眼彎彎,如彩虹,似明月。

二人不再言語,很快用過晚膳。李綿澈便吩咐人開了庫房的門,親自領著顧輕幼去擇選禮物。

顧輕幼從小與義父住在一處,對金銀寶物一向不放在心上,故而對這庫房從無好奇。然而今日得見,卻還是有些驚訝。足有三四間廂房打通而成的庫房裏擺滿了箱屜與多寶閣,光是那盛放玉器的紅木架子便有七八架,上頭更有數枚夜明珠為燈。

她咂咂舌,不敢去動那些貴重玩意,只踅摸一些精致又不算值錢的小玩意。

先是拎了一把竹骨花鳥扇。她看向李綿澈,但見他輕輕搖頭,語氣淡然道:“棄捐篋笥中,不妥。”

顧輕幼深以為然地點點頭,又撿了一塊赤金鏤花的香球放在手心裏,躍躍道:“那這個呢?這個好不好?”

“暗香襲人,倒是不錯。”李綿澈微微頷首。可顧輕幼正要笑著抱起來,又聽他語氣戲謔道:“不過此香球是寢室所用之物。難道輕幼覺得,已經與這位朋友親密無間了?”

庫房陰冷,顧輕幼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戰。

李綿澈隨手將不知什麽時候拎進來的袍子遞給她,之後便把審視的目光又重新鎖定在了那枚赤金香球上。

眉眼裏盡是疑惑。

得,還是算了吧。看著小叔叔的眼神裏,顧輕幼覺得或許他是舍不得這枚香球,還是算了吧。她吐了吐舌頭,將香球重新放回去。

“扳指?”

“此物是前朝皇室所用,不宜面世。”

“花瓶?”

“太過沈重。”

“茶盞?”

“易碎。”

“避毒筷?”

“俗氣。”

……

如此,二人在裏頭呆了小半個時辰,顧輕幼終於失去了耐心。

“小叔叔。”她忽然回眸道。

“嗯?”李綿澈隨手將剛拿起來的一塊沈香丟回盒中,又用帕子輕輕擦拭著指尖留下的幽微香氣,挺括的胸肌立顯。

健碩的身軀配上精細的動作,顯得魅力十足。

但顧輕幼渾然沒看見,只是嘆著氣道:“我就不該叫您一塊跟我選。您的眼光怕是太好了,什麽都瞧不上。”

李綿澈抽出一把梨花木圈椅坐下,深邃的眼眸裏映著一絲溫柔,反問道:“不會吧。”

“怎麽不會呢,我從進門到現在,已經選了十幾樣東西了,哪樣您都說不好。”顧輕幼緊了緊身上淡紫色的海棠雲紋袍。

“真是冤枉啊。”李綿澈的眼眸狹長帶笑。

“罷了罷了。”顧輕幼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袍子順勢滑落下去。但趕在它落地之前,李綿澈隨手一撈,利落地又遞給她。

顧輕幼不以為意地接過來,打著哈欠道:“今天咱們不找了。”

李綿澈微微頷首,這回倒是從善如流:“送禮是要三思而行。”

“嗯。”顧輕幼輕輕抿出笑顏,沖著李綿澈,微微歪頭道:“還是要謝謝小叔叔。若是沒有您,我可是身無分文呢。”

李綿澈笑笑,唇畔的弧度濃濃勾起,卻聽她繼續道:“不過話說回來,要是沒我和義父,您現在還病著呢。”

“是。”李綿澈不怒反笑,黑眸寶光耀耀。

門前,晚淮一直聽著動靜,等到顧輕幼打著哈欠走了,他才敢上前道:“大人,顧姑娘要給誰送禮物?”

李綿澈搖搖頭,毫不猶豫道:“我並不知。”

有您不知道的事嗎?晚淮暗暗翻白眼,表示不信。

太傅府的夜晚平靜祥和,一輪明月升起又落下。可這幾日的朝堂上卻波譎雲詭,暗雷陣陣。

深深宮墻內,重檐廡殿頂,檀木梁下,皇帝趙裕胤正兀自坐在黃金打造的游龍騰雲椅上,旁邊的白玉傳國璽上刻著龍飛鳳舞的四個大字,受命於天。

忽然大門吱呀一聲打開,進來一陣香風,後頭的小太監追都追不上,只哭喪著臉求饒命。前頭的女子置之不理,只身沖到禦案前,語氣嬌橫道:“母後常說我命好,有一位當皇上的親弟弟,誰都不敢惹我。我看吶,這話根本不對,應該反過來說。因為弟弟當了皇上,所以不管怎麽欺負我,我都要忍著。”

趙裕胤雖是帝王,然剛登基幾載,周身並無什麽天子氣度,反而生得一臉真誠。特別是一雙黑幽幽的眼眸,赤誠可掬。此刻他苦笑著擺擺手手,示意小太監下去,這才撂下手裏的奏折道:“朕就知道過不了皇姐這一關。”

“什麽意思?”趙淺羽今日畫著精致的蝶唇妝,唇瓣如雙蝶展翅,色如春桃,啟唇有香,十分嫵媚。

趙裕胤漸漸生了些火氣,橫眉立目道:“朕知道皇姐喜歡太傅,可李太傅竟然連日上奏要為渭北侯所轄的邊陲二省修繕驛道。”

“綿澈,他,他瘋了不成。”趙淺羽輕輕咬住紅唇。

“正是。偏偏此事又被渭北侯得知,連翻上了奏折,一謝太傅大恩,二求朕務必應允。朕雖不情不願,可為不打草驚蛇,只好答應下來。哎,李綿澈一言,害我國庫損了三十萬兩白銀啊。”趙裕胤一臉痛心疾首的模樣。

“不會的。”趙淺羽搖搖頭,發髻間的紫玉步搖輕輕擺動。“綿澈不是這樣的人,我要去找他,我勸他收回奏折。”

“你我姐弟,蒙李太傅之恩,榮登今日大寶。那麽皇姐,你可曾見過,李太傅說過的話,有收回來的時候?”趙裕胤嘲諷道。

“可他此舉,簡直是自陷不義啊。”趙淺羽擔憂著李綿澈,卻更想替他試探弟弟的意思。

“呵,朕也看不出來,堂堂太傅大人,竟然曲意迎合奸人,害我大譽國庫大損,滿朝文武暗中生怨,實在可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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